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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湖州人文甲天下

作者：思苇

制图：沈竹青

日暖花开，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好季节。“等闲识得东风面，万紫千红总是春”，人们心目中春天一切的美好，都与花朵有关。

踏春赏红梅

蔷薇科李属植物的梅花，有“春天第一朵花”之称。因开于百花之先，独天下而春，常被民间作为传春报喜的吉祥象征。中国古代文人对梅花情有独钟，视赏梅为一件雅事。赏梅贵在“探”字，古人认为“花是将开未开好”，即以梅花含苞欲放之时为佳，故名“探梅”。

一直以来，梅花傲骨凌霜、不畏风雪，被文人墨客极力推崇。事实上，梅花并非喜寒的植物，也耐不住严寒的侵袭。这一点从它分布的核心区域就看得出来，梅花以长江下游的江南地区最为集中，江苏北部和河南南部只有少数品种，越往北能活下来的品种就越少。“梅生江南，湖郡尤盛”，南宋嘉泰《吴兴志》详细记载了湖州的梅花之盛：“《吴兴记》云：‘乌程有梅墟、梅林、梅亭，德清有梅埭。’《旧编》云：‘今武康德清绵亘山谷，其种以堂头梅为上，横枝梅清梅次之，又有红梅重梅鸳鸯梅千叶缃梅蜡梅，惟红梅、鸳鸯梅有实，菁山等处亦多。’”

雪中红梅开

清初著名园艺学家陈淏子在其所著《花镜》中说：“吴兴、西湖、会稽、四明”等处尤多古梅，那些百年老树，“其枝樛曲万状，苍藓鳞皴，封满花身，且有苔须垂于枝间”，花时总有许多人在花下流连坐卧，赏玩不倦。时至今日，湖州赏梅探梅的好去处依旧甚多：城南金盖古梅花观“春谷梅隐”、铁佛寺“古梅纳福”、潜山公园“一梅争春”、妙西原乡小镇瀛洲梅园、长兴东方梅园、安吉杭垓大梅海、德清下渚湖上杨梅花园……

古梅花观的梅花

南北朝时，吴兴东迁的陆修静是道教上清派宗师，曾隐居金盖山麓的桐凤坞，于读书堂址植梅筑观，匾曰梅花岛，这就是古梅花观的来历，“几根瘦骨撑天地，一点寒香透古今”的对联据说就是陆修静所作。穿过古梅花观山门，步上天台，只见老梅横斜之疏影，梅枝矍铄，梅花清奇，在晴空映衬下冰肌玉骨，透着几分仙风道骨。弯曲的树干上缠绕着绷带，就像风烛残年的老者，拄杖而立，银发蓬乱。画家吴藕汀在《话说古梅花观》里曾写道：“这时正值梅花盛开，适逢其会，寒香接袂，颇具清新。观外有大梅树数株，均是百年间物。阶下古梅一株，香溢满前，高可数丈，其年代恐不下超山之宋梅。”

风雪古梅观

市中心铁佛寺大雄宝殿前两株古红梅是网红，干如虬龙，冠似火凤——每逢新春佳节，两株红梅都会如约绽放，粉红如云，清香满院，故被百姓誉为“喜梅纳福”。怒放的红梅在黄墙乌瓦的映衬下，显得格外高贵大气，枝头上的梅花相互簇拥着，有打着花骨朵的，有含苞待放的，有绽放笑脸的，好不热闹，把整个寺院映照得红红火火、花香四溢。

铁佛寺红梅

潜山公园是利用废旧石矿区改造的，有山有水，小巧玲珑。每年冬春之际，大片的梅花枝丫交叉着绽放，在阳光里层层叠叠地从四面八方的山坡上，彼此簇拥着直涌眼底。阵阵花香袭来，沁人心脾，天地间洋溢在一片欢乐、吉祥的气氛之中。

南太湖畔，梅字无处不在：小梅港、小梅山、小梅口，一个个古意盎然的名字，以及名字背后可以想象得到的一段段梅花典故，让南太湖浸润在无限的梅韵雅意里。据说，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莅湖主政时，时常光顾小梅山，并写有咏梅诗。小梅山下，如今每年都要举办梅花观赏活动，“梅香集市”“古道寻梅”“梅园祈福”“汉服赏梅”……

妙西瀛洲千亩梅园栽有梅树3万多株，是浙北地区最大的青梅园。白鹭溪蜿蜒流过，梅树从山上到山下分布错落有致。青梅色白，盛开时分，整片山头如同覆上一层厚厚白雪。如今嫁接了东方红梅、绿萼梅等多个观赏品种。梅园花影交错，或素雅疏淡，或热烈曲折，气韵灵动，别致雅趣，与山野相互映衬。梅林观光木栈道沿线设有12个观梅亭，都包裹在漫山遍野的梅林花海之中。

妙西原乡瀛洲梅园香雪海

长兴是江南著名的“青梅之乡”，有种植可食用青梅的传统。青梅，被誉为是“长兴三宝”之一。历史上，青梅市场行情良好时，种植面积最高达5万多亩，年产鲜果6000多吨。但到了本世纪初，大丰收的青梅却遭遇市场“滑铁卢”，青梅价格跌入谷底，眼见种青梅没了经济效益，许多梅农拿起斧头砍掉了许多上百年的青梅树当柴烧。就在这关键时刻，以吴晓红为代表的一批园艺专家，通过高位嫁接技术，让这些青梅树桩上开出了一朵朵红梅花，让红梅在县里遍地开花，也让长兴的青梅产业重获新生。

老青梅桩上红梅朵朵开

如今，来自长兴的梅花已经生根在大江南北。在上海世纪公园、南京玄武湖、南京中山陵、武汉东湖、福建鼓山……都有长兴红梅的倩影。从“果梅”到“花梅”，一字之差，却让长兴的梅花产业变出生机、焕发活力。如今，长兴共有红梅面积3.8万余亩，品种60多个，年出圃量约100万株，红梅成为了长兴的富民产业。

林城东方梅园有15000余亩梅林，清秀淡雅的绿梅、娇艳似火的红梅，浪漫秀美的粉梅……其中仅红梅就有5000余亩，除了朱砂、美人梅、长兴红等几个大众耳熟能详的梅花品种，还拥有玉蝶梅、南京梅、红萼梅等稀有品种10多个，总量50万株之多。位于龙山街道川步村梅花坞的东方梅园，拥有梅花精品园基地400余亩，苗木培育基地1500余亩，是目前全国最大的红梅基地之一。

东方梅园

安吉县杭垓桐杭大梅海，漫山的梅花，层层叠叠，花浪翻腾，跌宕起伏，美不胜收。大梅海胜在多梅树，密布于群山之间，起伏错落有致，且与竹林碧潭交相掩映，更有一种豪迈粗狂的大气之美。漫步半山环绕的湖边，一汪碧水倒映着群山漫野的梅花，站在坡顶俯瞰整个梅花沟，红梅白梅错落有致，一株株梅树好似浮动的云朵，蓬松而灵动。

德清下渚湖芙蕖岛、上渚山奇幻谷，在这里，你可以观百年龙梅桩景，品梅花清姿；在这里，你可以赏梅花傲然绽放，观春景绚烂。奇幻谷作为国内最大龙梅花园之一，所有龙梅均引进于日本。虽花朵和普通梅花相差不大，但枝干自然扭曲，造型独特，花开时花枝如瀑布般垂直盛开。上杨村梅花园则掩映在连绵叠嶂的群山之中，百亩梅花与青山辉映，盛开的梅花层层叠叠，花香随风而动。

梅花属于江南，梅花诗词盛开在宋朝。到了宋代，梅花才真正灿烂起来。人们对其描写不仅仅注重形态、气味和色彩，而是赋予“她”更多的人文光辉。有宋一朝，梅花诗词多达一千余首。有人说，若要选择一种最能体现宋人文化精神和审美趣味的草木，那一定非梅花不可。

在宋代，如果是初春，春寒料峭之时，你从湖州逶迤翻山而来，翻过望乡岭，就是一大片开阔的山谷，满眼望去就是菁山十里香雪海。两宋时菁山果梅种植渐成规模，号称十里梅景。寓居菁山的葛胜仲诗多次写到菁山梅花之盛：“东皇已有来归耗，十里菁山道。冻枿万株梅，一夜妆成，似趁鸡鸣早”“十里梅花，夹道争看衮绣华”“姑射肌肤独占清，东南万树数菁林”。诗人陈造也有：“薄游他日为寻梅，烂赏菁村十里开”，同时代的王质称赞：“菁村江梅，竹山蜡梅，余虽不遍历天下，东南未见也。”“吾尝菁村山中饱玩玉葳蕤，十里五里无他枝。”可见北宋后期以来，菁山一带梅林连绵十里不绝，蔚为壮观。菁山十里梅都属经济果林，湖州是著名的乌梅产地，种植规模大，历史悠久，在客观上构成了丰富的梅花风景资源。

松、竹、梅为“岁寒三友”是宋代开始流行的一个说法，代表了人们对松、竹、梅三物尤其是梅花品格的赞美。宋代菁山漫山万茎翠竹，山谷有十里梅花，山顶有松柏苍翠，在物理空间上已经把三者结合在一起。葛胜仲、葛立方父子是两宋之际写诗填词名家，齐名于世。父子两人后来隐居吴兴菁山，擅写梅花主题的诗词。葛胜仲的“松篁傲雪堪为伴，桃李酣春未敢先。习隐菁山真不恶，吟鞍千里看芳鲜”，可以说是“岁寒三友”说的前奏。“结岁寒三友，久迟筠松”则出自葛立方的《满庭芳·和催梅》词。而检索《全宋词》《全宋诗》，最早运用“岁寒三友”语意的就是葛立方的《满庭芳》，从此，“岁寒三友”成了咏梅诗词中常见立意和说法。

“岁寒三友”说的出现，揭示了梅花“比德”象征的新高度，梅花获得了与松、竹鼎足而三的道德人格象征地位。葛立方写作了不少以“梅”为主题的作品反复吟咏，风格上表现出清新淡雅的特点，体现了文人士大夫日常生活中的雅化倾向。以《满庭芳》为词牌名，葛立方一口气写了《催梅》《和催梅》《探梅》《赏梅》《泛梅》《簪梅》《评梅》七首词。而“岁寒三友”的联袂组合，以丰富、强劲的感性形象，比单个意象蕴涵了更为鲜明、深厚的品德情操意味，成为后世君子贤士喻志写意常用的审美符号。

岁寒三友图（吴昌硕）

宋伯仁，湖州人，是南宋江湖诗派的诗人之一，工诗，善画梅，他的《梅花喜神谱》是中国最早的木刻图籍，中国第一部专门描绘梅花种种情态的木刻画谱。书分上下卷，收一百幅墨梅，是宋伯仁观察梅花生态并融会贯通之后的总结归纳性的具体形态：“余于花放之时，满肝清霜，满肩寒月，不厌细徘徊于竹篱茅屋边，嗅蕊吹英，挼香嚼粉，谛玩梅花之低昂俯仰，分合卷舒……”

宋伯仁在《梅花喜神谱》的序中细致描摹了自己对梅花的疯狂喜爱：“余有梅癖，辟圃以栽，筑亭以对，刊《清臞集》以咏，每于梅犹有未尽花之趣为慊。得非广平公以铁石心肠未尽梅花事，而拳拳属意于云仍者乎。”也讲述了创作图谱的经过：“余于是与其自甲而芳，由荣而悴，图写花之状貌，得二百余品。久而删其具体而微者，止留一百品。各其所肖，并题以古律，以《梅花谱》目之。”宋代理学兴盛，格梅穷理亦为一时之风。宋伯仁的《梅花喜神谱》，以诗配画，阐释对理学的体认涵泳，是典型的格梅穷理之作。诚如向士璧所跋云：“雪岩之梅，周之蝶欤？昔人谓一梅花具一乾坤，是又摆脱，梅好而嗜理者。”在理学与咏梅艺术史上也具有独创性。

因宋时俗称画像为喜神，故名。《梅花喜神谱》主要是绘制了梅花的蓓蕾、小蕊、大蕊、欲开、大开、烂漫、欲谢、就实等梅花的种种形态。每张图大多是一枝一蕊的绘画方法，简单易学，易于参考，而且形象鲜明而富有变化。每幅配有题名和五言诗一首，都是宋伯仁本人诗作。图上部根据花的情境形态标以寓意性标题，大多以一些常见植物来为梅花形态命名。现存为上海博物馆的《梅花喜神谱》为景定二年(1261)重刻本，画谱的雕工又极其精细，刀法古朴明快，刻印均具有相当水平，在版画史上亦具有重要地位。

《梅花喜神谱》（宋伯仁）

2024年是吴昌硕先生诞辰180周年，梅花是吴昌硕绘画生涯中最爱画的题材之一，他自诩“梅花性命诗精神”。吴昌硕认为要画好梅，必须要做到胸中有“梅”。当年，安吉老家的后山有老梅树四五株，横斜疏密，时饶逸韵，吴昌硕也常去此著花处写梅，但觉香风袭袭，从十指间出，遂刻一印“梅花手段”。为了临摹方便，他还在自家地里种了几十株梅花，取名“芜园”。吴昌硕便常常在窗前伴客弹琴，饮酒赏梅：

独抱梅花癖，而邻桑者居。

君能携酒到，应亦爱吾庐。

隐在芜园，吴昌硕“酌酒自作东道主，卧游胜读南华经”，宅在缶庐，吴昌硕画梅，刻梅花印，弹梅花引，写梅花诗：

寒香风吹下东碧，山虚水深人绝迹。

石壁矗天回千尺，梅花一枝和雪白。

十年不到香雪海，梅花忆我我忆梅。

何时买棹冒雪去，便向花前倾一杯。

吴昌硕画梅，喜欢竖式构图，把线条的穿插发挥得恰到好处。吴昌硕笔下的梅花，有纯水墨的墨梅，有水墨梅花略加淡绿晕染的绿梅，有妍媚的红梅。吴昌硕画梅，喜欢以篆籀笔意入画，无论是老干嫩枝，还是朵朵梅花，线条是朴厚浑圆的，是苍润自然的，是大气清雅的。吴昌硕画梅，常常画石。他说：“石得梅而益奇，梅得石而愈清。”吴昌硕画梅，表现出梅的不同形状，用以表达人的不同情感。他说，有的梅花，秀丽如美人；有的梅花，孤冷如老衲；有的梅花，坚贞如诤臣；有的梅花，孤傲如侠客。

红梅图（吴昌硕）

墨梅图（吴昌硕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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